“地方性知識”是人類學研究中提出的概念,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劉兵在把這一概念運用到民族醫學研究的過程中,對科學的本質、普遍性知識、身體的觀念、女性主義、后現代主義、中國古代有沒有科學等,一系列觀念、思潮、理論、方法和問題進行了思考和探索,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部別開生面又發人深思的科學史和醫學史研究著作。
科學史能這樣來做,這還得歸功于劉兵長期以來對科學編史學理論問題的關注,以及在科學史領域諸多方向上不斷開拓富有成效的探索和實踐。
科學的本質是什么?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關系到我們怎么來看科學的歷史。最初,學術理論家卡爾·波普把“科學發現的邏輯”與“科學證明的邏輯”區分開來。他甚至認為,科學理論都不必聲稱是掌握了真理,而只要聲稱是“可證偽”的。科學史家托馬斯·庫恩在其《科學革命的結構》中表現得更加明顯——科學的本質不在于其向科學頂峰一步一步地累積式演進,而是在于不同“范式”之間的轉換。庫恩的思想,不僅對科學哲學、科學史和科學編史學,而且對人文社會科學的所有領域,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人類學中的“地方性知識”概念,也是在庫恩引起的思潮中提出的。
人類學家吉爾茲在提出“地方性知識”概念時指出,地方性知識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最堅定的普遍主義者,不管是進化論者、還是傳播論者,不管是功能主義者、還是結構主義者,都不能否定知識是與產生知識的情境相關的。地方性知識也有如何構建、如何描述、如何呈現的問題。也就是說,事物的本質不是一開始下定義就可以說清楚的,而是要在對事物及其發生的情境的“深描”中呈現出來。
科學知識也免不了是“地方性的”,它要變成“普遍性的”知識,必然要經過傳播、教育、科學共同體的認同等過程。而且即便是在最內核的科學定律和理論層面,科學知識也是“地方性的”。我們知道,物理學中的牛頓力學定律,也只是在有限的時空范圍內有效,而在微觀的量子力學和宏觀的宇宙學領域,就不適用了。著名物理學家戴維·玻姆,更是提出了物理定律是對事物之間在不同參照體系下不變關系的認識,而不必是我們習慣的對事物本體的認識。這樣物理學定律或理論,當然也只能是適合有限范圍的“地方性知識”了。
當這樣來看科學時,我們就不必把科學看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不必認為近代科學發展之路是科學發展的“自古華山一條路”,不必認為中國或非西方文化中根本沒有科學,不必認為中醫或民族醫學就是“非理性”的“巫醫”或迷信。我們恰恰可以通過對非西方科學和醫學的研究,認識科學的多元性、文化性和社會性,為科學史繪制一幅豐富多彩的生動畫面。
劉兵及其合著作者在《地方性知識視野下的民族醫學研究》一書中就是做了這樣的工作。他們從“地方性知識”概念出發,對民族醫學的蒙醫、壯醫、苗醫等進行了具體的案例研究,大大拓寬了科學史和醫學史的視野,對醫學人類學、科學傳播、科學哲學、科學與社會等方面都有涉及,成果豐富,新見迭出。當我們用不同的“范式”、不同的“世界觀”,在不同的社會文化語境中看民族醫學時,民族醫學展現給我們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身體的語言”、醫藥的知識、疾病的認識和治療的實踐。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院長、中國科學技術史學會理事長。本文系《地方性知識視野下的民族醫學研究》序言,內容有刪改,題目由編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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