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文化中都存在這樣的創(chuàng)世神話：一場大災(zāi)難過后，世界上僅剩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要承擔(dān)起復(fù)興族群的重任。雖然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fā)生在今天人類的身上，但是很不幸，一些瀕危動物的處境就接近于這樣的狀況。
如今全世界現(xiàn)存的240多只華南虎，都是2只雄性和4只雌性的后代。當近親繁殖不可避免的時候，還能保留基因多樣性，繁育出健康的后代嗎？
上海動物園的華南虎。如今在野外，這一虎亞種已經(jīng)絕跡｜J. Patrick Fischer / Wikimedia Commons
最近發(fā)表的一項研究為我們帶來了好消息：經(jīng)過將近三十年的努力和科學(xué)管理，華南虎種群中仍然保持著適度水平的遺傳多樣性，甚至出現(xiàn)了兩個遺傳上差異明顯的“家族”[1]。
梳理華南虎“家譜”
就在上世紀50年代，中國還有4000多只華南虎。但是在當時，華南虎被視為人類和家畜的威脅，遭到大量獵殺。加上棲息地破壞和碎片化的影響，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華南虎種群快速消亡。
1979年，中國宣布禁止捕獵華南虎，但這并沒有挽救華南虎種群數(shù)量下跌的頹勢。從90年代開始，人們再也沒有在野外發(fā)現(xiàn)過華南虎。
1909年在福建被獵殺的華南虎｜John C. Caldwell
圈養(yǎng)華南虎成了拯救華南虎種群的希望。70年代，我國有繁育記錄的6只圈養(yǎng)華南虎分別來自上海動物園和貴陽黔靈動物園。在70、80年代，圈養(yǎng)華南虎種群快速擴張，從13只增加到49只。但是很快，科學(xué)家就觀察到近親繁殖造成的負面影響——幼崽的生存率大幅降低。
為了挽救華南虎種群，1995年，中國動物園協(xié)會成立了華南虎協(xié)調(diào)保護委員會，為華南虎制作“家譜”，在給它們找對象的時候盡可能選擇血緣關(guān)系較遠的個體。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努力，現(xiàn)在的華南虎種群怎么樣了？
今天的華南虎血脈“質(zhì)量”如何？
在最近這項研究中，中國科學(xué)院昆明動物研究所博士生涂小龍、廣州市野生動物研究中心高級獸醫(yī)師陳武等研究人員，對來自中國4家主要動物園的29只華南虎進行了基因組測序，并與東北虎、孟加拉虎等其他5個亞種進行對比。
東北虎是體型最大的虎亞種｜Svetlana Sutyrina / Wikimedia Commons
分析發(fā)現(xiàn)，華南虎基因組的遺傳多樣性處于中等水平。研究團隊還鑒定出了兩個遺傳上差異明顯的華南虎譜系，分別對應(yīng)早年分屬兩家動物園的兩大“家族”。
并且，相較于其他兩個亞種，華南虎的基因組中，兩個染色體上都存在的有害突變的平均比例是最低的。也就是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對個體健康有害的基因已經(jīng)被清除。
遺傳學(xué)分析還顯示，由于早年的一些雜交嘗試，中國本土動物園中的華南虎身上有東北虎、印支虎和孟加拉虎的血統(tǒng)，但幸運的是未出現(xiàn)明顯的基因污染。自2004年起，華南虎協(xié)調(diào)保護委員會就對所有新出生的小老虎進行基因組測序，將攜帶過多“外族”血統(tǒng)的個體排除在繁育計劃之外，以免造成基因污染。
叢林王者何時回歸？
一個種群的生存率和遺傳多樣性水平密切相關(guān)，這次的研究可以說帶來了好消息。“圈養(yǎng)華南虎是該亞種最后的希望，我們希望它們在未來能順利放歸，再現(xiàn)大熊貓保護的成功案例，在IUCN紅色名錄上降級為‘易危’。”研究作者們寫道。
動物園里繁殖的華南虎幼崽，圈養(yǎng)華南虎是最后的希望｜圖蟲創(chuàng)意
不過，要想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前面的路還很長。
一個種群中至少要有多少個體，才能健康地繁衍生息？對此，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采納的是“50/500”法則：至少要有50只個體才能對抗近親繁殖，至少要有500只個體才能保留演化潛力 [2]。
如今的華南虎種群，離500只的小目標還有一定差距，而且它們?nèi)匀皇艿浇H繁殖的影響——華南虎幼崽出生第一年的死亡率高達近45%，約30%的成年雌性無法生育 [3]。
轟動一時的周老虎事件：2007年，周正龍用一張老虎紙畫，謊稱在陜西拍攝到了野生華南虎。何時才能在野外出現(xiàn)真正的華南虎呢？
更何況，保護一個物種，需要的遠遠不僅僅是一小群專業(yè)人士的努力。華南虎屬于頂級掠食動物，它們需要一大片不受打擾的棲息地。另一方面，它們的歷史分布地遍布中國南方13個省份，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如今都屬于人口密集、經(jīng)濟發(fā)達的地區(qū)。所以，要想為華南虎重建山林，需要精心協(xié)調(diào)多方利益，在經(jīng)濟發(fā)展與自然保護之間取得平衡。
希望華南虎種群繁榮昌盛、生生不息。希望到那時，我們的山林也做好了準備，迎接昔日王者重返家園。
參考文獻
[1] Wang, C., Wu, DD., Yuan, YH. et al. Population genomic analysis provides evidence of the past success and future potential of South China tiger captive conservation. BMC Biol 21, 64 (2023). https://doi.org/10.1186/s12915-023-01552-y
[2] Hvilsom, Christina, et al. "Selecting species and populations for monitoring of genetic diversity." IUCN Publication (2022).
https://portals.iucn.org/library/sites/library/files/documents/2022-023-En.pdf
[3] Charlesworth, D., Willis, J. The genetics of inbreeding depression. Nat Rev Genet 10, 783–796 (2009). https://doi.org/10.1038/nrg2664
作者：瑪雅藍
編輯：麥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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